C芹的淺水灣

韶子的媽媽最終仍沒有接受手術，在一個多月後的午夜，阿姨還是走了。

「哥……你先回去休息吧！」韶子說，眼睛只看著那蓋上白布的媽媽，而我聽到這聲哥，卻突然有點陌生了。

「你……我先陪你吧……」我說，雖然我知道她此時應該是想自己靜一靜，只是我放心不下。

「不用了，我自己可以的。」她對我搖搖頭，然後轉身就走向長廊，長廊的冷清襯得她的身子十分單薄，卻很堅定的走著，我只聽得她漸漸遠了而細碎的腳步聲，只覺沉重。

我還站在原地，望著阿姨，「阿姨，我會好好照顧韶子的。」我笑了笑，輕輕的說：「阿姨，韶子真的長大了呢……」

而後，我幫韶子辦了阿姨的喪事，守靈後，便再也沒見過她了。

過了幾天，阿承交給我一封信。

哥

我想先離開一下，這裡有我不想見到的太多，我會好好的，我會堅強，不會像以前一樣任性了，你知道的，我答應過媽媽了。別擔心我，我也不想擔心你。

韶子

我沒試著去找她，或許我也是她不想見到的人吧。

有時候，我總會藉故過來，也常晃呀晃的便來到了太平間，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地方。

有時我裡面家屬或葬儀社的人在輕聲細語，這輕輕的聲音也可以在這寬廣空間造成回音，也不知道是我幻聽了吧，我似乎一直聽見韶子堅強的說：「不用了，我自己可以的。」

我知道你可以的，所以我放心了。

而你也不要擔心我。

我結婚了。

我和凌子過得很幸福。

家裡也多出一隻頑皮的猴子。

那麼的幸福，是因為有你的祝福，我知道，美人魚的祝福是她最美的聲音，你給我的祝福，是一句不要擔心。

只是，抱歉，我還是讓你擔心了。

*

那一年的風災，風那麼的大，雨也來得那麼急。

而凌子，也急急的走了，那麼突然的，不留一句話。

「你怎麼留下了我們呢……」我說，抱著才三歲的睿宇，睿宇一派天真的看著我淚流滿面，用童稚的聲音安慰我，「把拔，別哭……」。

看著睿宇的樣子，和他媽媽眉宇之間很是神似，才一會兒，我竟開始想念。

睿宇，你叫我怎麼能不哭呢？你的媽媽，我的妻子就在裡面呢……

我卻點點頭，放下睿宇，「出去外面玩吧。」然後這孩子就安安靜靜出去玩耍了。阿承拍拍我的肩，「不是你的錯……」

「如果我沒去，凌子就不會被洪水沖走……」

「如果你沒去，那些災民很多就不會活下去……」

我望了望他，露出一抹苦笑，我知道，我當然都知道。

可是若不是我不在，凌子就不會冒著危險去幫發燒的睿宇買藥，然後凌子就這樣離我們而去……

梁醫師也來了，或許現在該稱學長為主任了，他坐在我的旁邊，「去洗個澡，你知道還有多少災民嗎？」

「梁醫師，京旻他……」阿承想幫我說，卻被梁醫師投以閉嘴的眼光。

「你知道為甚麼凌子來不及得救、來不及就醫嗎？」梁醫師見我沒反應，便繼續說：「那是因為沒有救援的人！沒有去救的醫生！你還要在這待到甚麼時候？」說到最後，幾乎是用吼的。

我只是沉默，不久，我抬眼，望向梁醫師，「能不能幫我準備衣服那些？」

他望向我時，給了我個欣慰的微笑。

我隨手拿起衣袖一抹，我臉上的淚痕便消失了。

環眼四周，沒想到再一次為了親人來這裡，竟然是告別凌子。

打開冰櫃，前幾天還充滿生氣的凌子卻是冰冷的躺在我眼前，現在的她臉色蒼白，卻很美很美……

「相信你也希望的，我會好好的，繼續帶著睿宇。」

傾下身，像我第一次吻她時那樣，輕輕的覆上她冰冷的唇。

我愛你。

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