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八月的颱風來得不意外,而且來勢洶洶。
我坐在家看著新聞報導,每一台都在討論著颱風的動向,直撲台北,強颱,停班停課。
今天不是我值班,是還不錯,但不是我值班,卻還不能外出……那讓我值班好了……
望向窗外,蓄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,但只是風有點大而已,糧倉沒什麼吃的,我就出去採買了。7-11果然是Always open,連颱風天都照常營業,採買完各種口味的即食包,我才匆匆回去,一路上的風又變大了,雨也開始下,吹得我的機車搖搖晃晃。
一個纖瘦的女孩抱著一箱看起來很重的東西走在十字路口,風一會兒小、一會兒大,我看她走得很吃力,然而下一陣突然刮的強風,她就重心不穩跌倒了。
我見狀,便把機車先停在騎樓下,小跑步過去看看那個女孩子。
「韶子?」我扶起她,見著那張我最熟悉的臉孔,真是久違的讓我有那麼一點模糊。
「是你……」她坐著,我才看清楚地上那一箱重物是甚麼,是一箱啤酒,三罐已經喝完在箱子裡,一罐倒在地上,溢出澄黃的酒水。
下一秒,我追問:「你在喝酒?」
「是阿,這是酒……」她拿起那杯倒地的酒,又喝了一口,語意不詳的回答。
先不追問這個了,我搖搖她的肩,「你住哪,我送你回去?」
韶子瞇著眼看看我,笑著,像是那種痛苦到笑的笑著,說:「我不要!不要你送我回去……」又想喝手邊的酒,我搶過她的酒,她便嚷著:「還我酒!程京旻,你還我!」雙手伸出抓呀抓卻總是撲空。
「韶子,到底怎麼了?」我擔心的問,她仍然忽略過我的在找酒,然後想找箱子裡的啤酒再開。
我抓住她的手,「你,到底發生甚麼事?」
韶子盯著我,一瞬不瞬地,然後放聲大哭,狠狠的痛哭著。
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扶木似的,緊緊抱住我,抓緊了我的雨衣。
幾輛車經過,我們置若無聞,大雨滂沱還是車聲沸鼎,我什麼也聽不見。
我只聽見,像是破蛹而出的呼吸,像是蝶翼輕拍的聲響,關於四唇相接的聲音。
那麼那麼那麼,深深吻著。
*
韶子又回到那個乖巧的樣子,靜靜的讓我帶回家,剛剛聲嘶力竭的哭泣,像是夢一樣。
坐在機車上時,她仍不時啜泣著,讓我……彷彿回到以前那樣子,她趴在我背上,淚水濡濕一大片我的襯衫,是心疼的記憶,卻讓我懷念著。
回到家,我拿出衣物遞給韶子,讓她換洗衣物。
我隨意換好衣服,坐在沙發上,拿了罐啤酒把玩,望著地上這箱啤酒,我想起剛剛她唇邊的酒味。
那個吻,來得那麼措手不及,而我沒有推開。
反而,不知不覺地回應吻了。
我撫著濕潤的唇瓣,這麼想著。
韶子。
我抬起頭。
她穿著襯衫出現在我面前,領口幾顆扣子沒扣,開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和骨感的鎖骨。
站起身,我抱住她。
「阿姨,在哪家醫院?」我問。
「你在的那家。」她說,伸手抱住我。緊密的縫隙才讓我發現,韶子裡面什麼也沒穿,窈窕的身材貼著我,原來,她當初說自己長大了的話語也有這樣的意思吧。
慌忙間,我找了個藉口離開韶子的懷抱,「我去泡杯茶。」
「恩。」
韶子的媽媽生病了,我在箱裡發現檢驗報告,一團被揉成廢紙的報告。
泡好紅茶,我端給韶子。
「你看到了?」
「恩……」
「你說,我是不是真的沒人要了……?」她低著頭,沒哭。
「韶子……」
「爸爸死了,怎麼辦……連媽媽也要走了……」
「不會的、阿姨人那麼好,會好好的,會長命百歲!」
「可是我怕……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……」
「還有我……」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,她抬眼望望我,搖了搖頭,然後縮回手,瑟縮身子環抱在一塊,「你早就不在我身邊了,就算在,也不是從前的程京旻了。」
聽著她的話,我說不出話來反駁或是辯解,的確,那次的淡水之旅,已經打岔了。
韶子所需要的,是那個在她過去生命裡保護她、在乎她、心疼她的那個程京旻,盡管現在的我也可以,卻不在是那麼純粹的只屬於韶子一個人而已。
我像是撲空的縮回手,抬眼對上她的眼。
「恩,我懂,那你要好好照顧媽媽,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阿……」
「會的。」
「這些酒,別喝了……」
「好。」
「那……你先睡吧。」
「恩。」
關上燈,我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入睡。
*